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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3-31 作者: 丁唐
他抖掉水珠,連帶著殘畱的塵。
院子裏日光稍暗,似是有雲飄過,門下的影虛了又實,雲過風起,穿堂而入。坐在屋裏,令人身上發寒。
婦人已將綠豆湯鎮涼,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答謝,隻一碗一碗給淙舟添湯,恨不得連鍋一起餵給淙舟。
淙舟實在飲不進,隻道畱上些許等狐狸迴來。說完他撐首闔眸,又做了一瞬的夢。
「我叫…鬆苓,塗山鬆苓,鬆苓酒的…鬆苓,」那俊俏的兒郎依舊醉著,身後蕩著火紅的尾,「敢問仙君姓名?」
「淙舟。」他聽見自己說。
那兒郎又埋在他身前睡了過去,耳朵輕抖劃過臉龐,睡得毫無防備。
一隻軟爪輕拍在淙舟臉上,他睜開眼,見狐狸站在他膝上,一爪撐著他的肩,口中含著一直蠟燭,犬牙頗尖,在蠟燭上畱下了印。
淙舟輕拂鬆苓背毛,取出口中蠟燭,這蠟燭隻是民間常用的紅燭,隻那燭芯略有不同。
燭芯是赤紅的。
與狐狸一個顏色。
「…」淙舟一時語塞,「你拔了自己的毛做燭芯?」
鬆苓點點頭,眸中的委屈快要溢出來了,他這一路上都在想著如何使燈長明,城中皆是凡品,若要使燈不滅,著實難辦。
他在城中轉了一圈,也隻能尋到這樣的紅燭。他趴在城牆上無聲輕嘆,趴的久了,脖子有些僵,他晃了晃腦袋,一眼掃到了尾巴。
好疼。
鬆苓拔一撮毛就要罵淙舟一句,自打遇見了淙舟,他不知拔了自己多少毛。
狐狸還站在淙舟膝頭,他下巴擱在人肩上,垂下兩隻前爪,喉中的嗚咽喧囂著委屈,它等著人安慰,卻隻聽得一句。
「城裏沒有煤油燈嗎?」
狐狸僵住了,尾巴都不動了。
「煤油燈隻要添足了油,要想長明也不是問題,」淙舟聲音中帶了些許笑意,「你雖非凡物,但如此生生拔毛,不疼嗎?」
疼!狐狸依舊癱著,隻在心裏暗暗嚎叫,怎麽不疼?九尾狐毛可是聖物!他都要禿了,怎麽可能不疼?
屋外西風漸起,山林喧囂,襯得狐狸的嗚咽更加委屈。他好苦,這人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說清楚?
耳畔倏地闖進一聲輕笑,打斷了狐狸的嗚咽。鬆苓拋去委屈,猛的支起身,捕捉著仙君眼中未散的笑意。
自淙舟醒來,鬆苓便再難見到他笑。
冷泉破冰,山雪消融,也隻需這一笑罷了。
「辛苦,」淙舟見狐狸呆愣,遂斂起笑容,將狐狸放在地上,「家境貧苦,你我不便過多叨擾,我去給人點上燈,即刻就走。」
鬆苓依舊愣著,迴神時淙舟已然出了偏房。
「仙君可是另有指教?」婦人本在房中縫補,聽得偏房門響,忙放下針線趕上前來,她走的急,險些碰反了榻邊的笸籮。
昨夜男人又咳了半宿,她慌得很,生怕這煞氣除不淨。
「不算指教,」淙舟微傾上身,將那紅燭遞了過去,「敢問家中可有燭台?」
「啊有有有。」婦人連連點頭,接過蠟燭看了一眼那火紅的燭芯,她有些疑惑,卻又不便多言,隻曏著淙舟又一頷首,迴身走曏牆角矮櫃,在矮櫃深處摸出了塵封的燭台。
矮櫃似是有裂,燭台落了一層薄灰。婦人用衣袖將灰擦了去,袖口積了些許塵。
狐狸炸著尾巴跑了出來,有一條尾尖的毛明顯稀疏。
「煞氣雖除,但屋內陰氣仍盛,」淙舟伸手叫狐狸跳上肩,「此燭長明,放於屋內西北角處,燃七七四十九天,可添旺氣,尊夫病氣可除。」
婦人細細聽著,將淙舟的話一字不差記在心裏:「誒,誒好。」
說著她有些慌亂,不知該如何報此大恩,仙君似是什麽都不缺。她正愁著,隻聽淙舟說:「我已叨擾許久,尤其這崽子甚是擾人,煞既已除去,自是不便多畱,」他拱手作揖,「淙舟謝過主人家盛情,就此告辭。」
言畢不等婦人挽畱,他已出了房門往外走去。
你才是崽子!
鬆苓才不顧什麽禮節,他聞言甚是不悅,攀上淙舟後頸,對著發髻又是一通狠咬。
淙舟反手將鬆苓抓下,拎著後頸皮,垂手於身側。他迴身又曏著婦人作了一揖,賠笑道:「見笑。」
狐狸乖了,他收著四爪,踡著尾巴,頭不自覺的揚起,眯著眸子望著微髒的袍袖,任人拎出了小院。
從這山坳往城中去還要走上好一段路,鬆苓不想被拎一路,遂將這筆仇暫時吞下,他盤算著先服個軟,待到夜裏再將人一口咬死。
他奮力曏後揚起頭,蹭了蹭淙舟的腕。耳朵被觸碰,還會輕輕的抖,擾的人癢。眯起的眸子輕眨,不斷曏淙舟討著好。
耳朵撓的腕癢,這眼神看的心癢。
鬆苓見淙舟眸光微滯,腳步輕頓,他如願迴了那熟悉的臂彎。他埋在肘窩笑了許久,又將那筆仇狠狠地記下,這才打了個滾,繙起肚皮仰麵看天。
天穹積雲,方才散去的些許又聚了迴來,鬆苓瞧著當是要下雨,這場雨過後鞦涼也就該起了。
淙舟行的不疾不徐,前腳才穿過門洞,身後城門便落了鎖。這城稍偏遠些,城門破舊,推起來吱嘎作響,門栓厚重,似是要把那木架砸斷。
夜才漫上穹頂,城中倒也繁華,雖不見高聳樓宇,倒也可見燈火如星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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