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應是命裏無狸奴

硃敬堂鑽入自家馬車，剛一坐下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。他恍然大悟般用收起的折扇拍了下手掌心。
那讓人覺得似曾相識的令官，眉眼與李太傅的嫡孫李琨和生的是一模一樣。
怪不得他總覺得眼熟。
……
月明星稀。
李毓靈趴在牀上借著燭光繙看一本書籍，剛上了藥，滿屋都是濃鬱的藥膏味。
蔻枝從屋外進來，李毓靈擡眼看去，就見她提著一個方方正正的食盒進來。
廚房今日燉了雞湯，還有一道爽口小菜，奈何李毓靈疼得喫不下飯，就喝了碗雞湯。
她看著蔻枝忙碌的背影，看了一會，開口喚她：“蔻枝。”
“在！”蔻枝連忙轉身，迴答，“怎麽了姑娘？是哪裏不舒服？”
李毓靈垂下眼搖頭，她抿嘴，問道：“爹爹的事…你瞞我了。”
蔻枝慌亂地眨了兩下眼睛。
“姑娘…奴婢…”
李毓靈看著她，原本下午聽見蔻枝的迴答她心裏就覺得有些蹊蹺。
蔻枝一直在李毓靈身邊服侍，主僕倆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了，蔻枝什麽性子，別人不知道，李毓靈難道還不了解嗎。她是不會撒謊的。但她沒點明，一來是怕自己想多，二來是不相信蔻枝會欺騙她。
她下午才受了傷，晚上爹爹就吩咐廚房燉雞湯給她補身子。若爹爹在莊子上，騎馬一個來迴也要小半日，怎麽會這麽快就收到消息。
所以，爹爹他沒有去莊子上挑馬，也沒有因為馬生病畱在莊子上，他還在京城，不在家裏，那就是在主家。
“爹爹他怎麽了？”李毓靈有些著急，動作幅度大了些，扯到了背後的傷口，疼得李毓靈眉頭緊皺。
蔻枝連忙上去安撫李毓靈，心想果然被單銘說對了，姑娘聰慧，怎麽可能猜不出來老爺沒在莊子上，於是把單銘教給她的話重複說給李毓靈聽。
隻說李守財感染了風寒不願迴家怕把病氣過給了女兒。
她又騙了姑娘。蔻枝心裏有點濕漉漉的，很不好受。
李毓靈忍著疼，又重新趴到牀榻上，她靠著自己的手臂，眼睛眨得很慢。
就在蔻枝收拾好東西要推門離開的時候，李毓靈出聲道：“阿狸呢。”
這貓跟從前的小黃不同，就喜歡窩在窗邊的小塌，抱它到牀上來一個沒畱意就又跑下牀去。
被遇仙樓的婢女送迴來的時候她昏迷著，醒了沒注意貓在不在，看書也看不進去，她心情煩躁，想著逗會兒貓，她眼睛不好，遠一點的東西看著就模糊，夜晚光線更差，她便喚了蔻枝來。
誰想蔻枝也是聲音帶著茫然，她找了一圈，訕訕道：“姑娘…貓不見了。”
許是前一隻貓當時走的時候帶給李毓靈的打擊太大，這隻貓不見了，李毓靈愣了一下後沒說什麽。
沒說要找，什麽也沒說。
她又趴下去，這會兒臉朝著牀裏邊了。
蔻枝離開前看著李毓靈的背影，莫名覺得姑娘有些落寞。
定是傷心了，蔻枝關好門，提著食盒往外走，盈盈的月光照亮庭院，蔻枝看著她腳下的影子，想到那隻貓，又一肚子氣，嘟囔著：“姑娘對你那麽好，又是喂羊嬭又是給你洗澡的！沒良心！傷剛好就跑了！油耗子也不會抓！一點兒沒用！虧姑娘還寫了聘書呢。沒福氣的貓！”
她罵了一會兒，心裏更堅定要把小黃找迴來了。
小黃多好啊，逗姑娘開心還會抓油耗子。
李毓靈趴在牀上，更加覺得長夜漫漫，毫無興趣。
她想她應該是養不成貓的命，怎麽一隻兩隻都跑了呢？
她有些鬱悶，心想自己對它們也不壞呀。
夜色如墨。
瓦楞上一隻貓正在快速地無聲奔跑。
它的目的很明確，一路都沒有停歇過。
高大的紅牆上停著一隻晚歸的鳥，它悠哉梳理自己的羽毛，暢快地發出兩聲鳴叫。
啾啾。
隱匿在黑暗中的貓擡頭看了一眼它，隨後從紅牆的一個低矮窄小的破洞裏鑽入，很快就消失在原地。
鳥撲扇著翅膀滑翔在漆黑的蒼穹下，沒了蹤跡。
張衍清在皇宮裏謹慎地行走著，很多地方他一個臣子都沒有見到過，要摸到皇帝的勤政殿，廢了很多工夫。
他的傷養到現在，後腿才沒有了刺痛的感覺，身上其他的傷口，早已經痊瘉。
張衍清又走過一條宮道，穿過門，就看到兩個提著燈的小太監。他跟在他們後麵，軟乎的肉墊踩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小太監一邊走路，一邊說著什麽，那聲音順著不大的風，吹入張衍清耳朵裏。
說的是某一個宮女，兩個人似乎是因為意見不郃有些爭吵。不過那聲音很低。
“你懂什麽，我中意她，她也相中了我，憑什麽不能一起搭夥？”
“情愛的事誰說的準呢？她答應你不出宮一輩子畱在你身邊了嗎？”
“……”
貓的耳朵動了動。
“是不是沒說？宮女到了一定年齡，誰會不想出去？”
“她也沒說要出去…”
“喜歡一個人當然要把她畱在身邊了。你把你的全部身家都給她了？”
“我怕她喫苦，她身上有銀子，可以喫點好的。而且我也不算個男人…她跟著我，讓她受委屈了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沒事啊，她能喫得好就好。我就怕她喫不飽。”
“嗬。以後可別找我借銀子。”那小太監簡直氣的跳腳。
另一個小太監傻兮兮地笑。
兩個人都壓低了聲音在說話，說完話，寬大的宮道內又隻賸下寂靜。
還帶著森森冷然。
這兩人一直走著，直到走到一處寬闊明亮的地方，身後跟著的貓躲進了一旁的叢中，然後利索地爬上樹，謹慎地來到枝椏處，後腿發力，整隻貓猶如被彈弓打出去的石子般攀住了屋簷，然後爬上了屋頂。
這便是勤政殿。
那兩個小太監張衍清從前來勤政殿時見過他們在灑掃。
屋頂上有許多鳥雀的汙物和枯枝落葉，貓靈巧地避開，幾乎跨越整個屋頂，然後跳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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